大国夹缝中的华人学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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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被清查的华人学者总会在某一刻清醒地意识到，这是一场不需要调查的调查，而他们的选择余地，仅在于认罪与不认之间。

清查风波中的华人学者

从1989年到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攻读博士学位，到2010年当选美国国家工程院院士、再到今年被美国以电信欺诈等指控逮捕，华裔学者陈刚赴美治学已有32年。这位在纳米热电材料和流体领域鼎鼎大名的MIT教授在谈及自己的工作生活时，称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人。他每天早上5点钟起床，7点准时到办公室，晚上7点左右回家，一天要在学校呆12个小时，而更忙的时候则是4点起床，10点回家。

他曾在一次演讲中回忆自己的学者生涯，表示：“做科学研究，美国和中国有些不一样的地方，美国的教授最重要的工作是科研，而做科研时间就是无底洞。”

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几乎将所有时间奉献给科研的优秀学者，如今却因为政治风波身陷囹圄。美国司法部称其未能向美国能源部披露其在中国工作和获得的资金，因而对其进行起诉、逮捕。而一旦罪名成立，陈刚将面临天价罚款与最高20年的监禁。

陈刚的遭遇令美国学界感到震惊。MIT校长L. Rafael Reif 称对此事感到“惊讶、沮丧且难以理解”。他发表声明澄清，陈刚与中国大学的合作并非个人行为，而是院系行为，并且得到了MIT的支持。MIT超过170位教职人员签署了联名信，态度坚决地支持陈刚，并称针对陈刚的控诉是对正常科研行为和学术自由的诋毁。

MIT方面表示将承担陈刚教授诉讼的所有相关费用。陈刚亲属也已于美国众筹平台 GoFundMe 为陈刚发起筹款，筹款人表示，“尽管麻省理工学院已同意支付陈刚教授的法律费用，但毫无疑问，其家庭将承担超出此协议范围的其他费用。” 好在陈刚教授的声望为他赢得了大量的关注与支持，筹款进度目前相对顺利。

不过，另一些华人学者则没能够得到校方的相应支持。堪萨斯大学华裔教授陶峰此前遭到美国联邦检察官以此指控，后者称陶涉嫌欺诈堪萨斯大学、能源部和科学基金会，指控他犯下十项重罪，累计刑期可达150年。陶峰教授坚持自己并无任何过错，拒绝对政府方面作出任何妥协。自美国在学界发起对华清查以来，陶峰教授是第一个持如此强硬态度对抗美方的华人学者。陶案的审理工作还在进一步进行，而由于美国的判例法制度，该案的判决结果将对美国未来的华人学者清查行动产生重要影响。

据悉，陶峰及其家庭在诉讼方面花费的费用已经高达40万美元。而面临即将到来的庭审，尚还需花费近50万美元。陶教授已经失去教职薪酬，陶家为了支付诉讼费用不仅积蓄耗尽，甚至四处举债。陶教授夫人彭虹女士为了筹集费用连日奔波，称“过去18个月裡经历了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惊恐和痛苦。现在家里的钱和能借钱的地方都用光了。” 目前，陶教授一家正通过相关渠道向社会发起募捐。

陶峰教授及其夫人彭虹女士

同样急需社会各界支持的还有去年8月被捕的成正东教授。成教授原为美国德州农工大学（TAMU）化学系教授，FBI指控其“在受雇期间无视TAMU根据 NASA 合同制定的规则、蓄意欺骗NASA和TAMU”。TAMU迅速解除了成正东教授的教职，校网已经无法检索到他的信息。而原本在2020年秋季，成正东教授还有6门工程研究课要上。

成正东教授夫人朱风一女士发文求助，称成教授本被TAMU外派于中东卡塔尔分校授课，但在2020年8月疫情期间，被校方以研究工作为名召回美国，并在美国机场被FBI扣留。朱女士及五岁儿子因此滞留卡塔尔。其子由于签证问题无法入境美国，朱女士只得几经曲折送子返华。如今，成正东已经被捕近半年，仍未得到保释。朱女士称，FBI因为成正东并无亲属在美，且与中国联系过密，不肯同意保释。而由于美国疫情大规模爆发，成正东已经在被关押的大楼感染了新冠病毒。朱女士表示，丈夫已经“五十多岁了，又有髙血压，被隔离在新冠爆发的楼内几个月，硬生生地拖到他新冠检测阳性。我们眼泪流干了都没有用”。

由于国际航班管制与国内的防疫与隔离要求，朱女士携子返华费尽了时间精力，而为了尽快回到丈夫身边处理事宜，她又全力投身于办理返美手续。但是，高达几十万美元的律师、诉讼等费用，更是压在成教授家庭头上的一座大山。

成正东教授募捐网站

麦卡锡阴影下的学术“猎巫”

这只是这场科研“排华潮”中的冰山一角。据不完全统计，在两年左右的时间里，美国已有近百名中国学者被抓捕、判刑、驱逐出境。全美87个科研机构的华裔科学家，数百人被定性为有问题，其中相当一部分被解雇、驱逐出境并被终身禁止得到NIH的研究资助。

不幸的是，这些被狼狈驱逐的人，大部分都没有公平公正的机会来争取自己的利益。操劳在科研一线的学者本就已经分身乏术，如今又何来精力向政治风潮抗争到底？选择息事宁人的人不在少数。毕竟，在这一场猎巫式的清查行动里，行动本身的意义已经大于调查得出的实际结果。澄清事实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无用的选项，因为在这一清查行动发起之时，对清查对象的污名化就已经作成，调查结果到底如何已经不再重要。

这种笼罩在学术界的恐怖氛围，足以让这些华人学者被同行“软切割”，跌进孤立无援的职业生涯陷阱。那些被清查的华人学者总会在某一刻清醒地意识到，这是一场不需要调查的调查，而他们的选择余地，仅在于认罪与不认之间。

如今的美国学界，麦卡锡的阴云已经笼罩住学术自由的灯塔。甚至有一种声音开始鼓吹“华人切割派”，主张在美华人应当与中国政府干干净净的切割。然而，需要明白的是，这种危言耸听的切割理论将不可避免地走向种族歧视。这场在美国学界掀起的华人学者清查行动即是最好的例证。

更需要注意的是，如果学界全然容忍了美国政府掀起的这场清查行动，那么也就等同于默许了政治可以按照其自身逻辑对学界进行干预。那么学术界将被进一步分割在政治对立的铁幕两端。多少年来建立起来的学术自由理念、国际交流传统，将面临一次灾难性的倒退。在这场华人学者是这里面的第一个牺牲品，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，也不会是付出代价最大的一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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